家训文化不仅是一个家族世代相传的风尚,凝结着先人们智慧与精神的宝贵遗产,同时还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
    家是最小国,国是千万家,家风清则社风清。永泰现存的庄寨及古厝,都曾经历了数百年的文明史以及社会变迁,从而积淀了丰富而厚重的家训文化。

    读懂一段家训,不仅可以读懂一座古厝,也可以读懂从古厝里走出的永泰人。

    今年9月起,福州晚报联合永泰县委宣传部、永泰县村保办、永泰县委文明办、永泰县广电局、永泰县文联、永泰县社科联、永泰县妇联,推出“美‘寨’永泰·庄寨家风家训展示活动”,为读者呈现内涵丰富、底蕴深厚的古民居文化之美。这一路,我们一起走过10个家风各具特色的古民居,最后一站记者将探访以“富有”名扬四方,也以“勤俭”著称的嵩口下坂村用坦厝。

    在千年古镇嵩口的下坂村,安静地坐落着一座占地5000多平方米的大厝——用坦厝,它由清朝乾隆年间的当地富翁陈用坦所建并因此得名。因所在村落名下坂,又被称为下坂厝。这座大厝内有正大厅、下厅、横厝、横厅、书斋、门楼、内埕、外埕、雨水井、后花园及200多个房间。细雨霏霏的冬日,记者一行走进了这座气派宏伟、建筑精美的古厝。

    厝中还保存有许多镌刻精致的石楹联。

    被觊觎百年的稀世珍宝

    用坦厝的精彩故事可以从厝内那些被盗贼觊觎近百年的宝贝说起。

    在用坦厝的第一道门内,侧放着一个硕大的红漆木箱。这个约有两米长的方形木箱,不仅锁得严实,上面还焊了数道铁条用以加固。如今正对着这个红漆大箱,还有一个监控摄像头,24小时摄录接近它的人。这个乡间民厝中的红漆大箱有什么奥秘?里面藏着的是什么宝贝?

    村民陈致铣告诉记者,这红漆大箱里的东西当真可以说是“价值连城”,那是一组雕刻于乾隆年间的十二扇金丝楠木雕屏风,是这座大宅的起建者陈用坦六十大寿时收到的寿礼。屏风漆红鎏金,雕刻有花草虫鱼,而贺词则由当时的榜眼题写。有专家为它估值超过2000万元。几年前,央视曾有节目组来此,以用坦厝木雕屏风为引,为嵩口古镇拍摄了一辑纪录片《富居深山》。

    作为用坦厝的第八代子孙,陈致铣不仅熟悉这组木雕屏风,还了解它在近百年中被觊觎、被偷盗并失而复得的历史。他说,解放前,屏风一度被盗并被运到了福州城里。陈家后人辗转寻得,付出了大量银元将之赎回。上世纪70年代,觊觎它的文物盗贼又出手了,这次行动因弄出了声响惊动住户,最终没有成功。为防止再次失窃,后人只好将它紧锁于木箱中,严加看守。

    盗贼长年觊觎、数度“光临”,只因用坦厝富有的名声在外。厝里的泥塑壁画,称得上“窗如画卷,画作窗棂”。但这些宝贝,也因精美,屡遭盗窃。这几十年中,屏风虽然守住了,却有一对石柱础、主厅神龛上的两扇围屏相继被盗。

    然而用坦厝还有一样“珍宝”,是盗贼和岁月都无法带走的,那就是它丰富的家训文化。这些有形无形的“珍宝”都由起建者陈用坦一手缔造。

    “孝友”匾褒奖陈用坦一生的乐善好施。

    穿着破袄捡粪的“助学”富豪

    陈用坦,1723 年出生,故于1798 年,享年76岁。据说幼时家境比较贫苦,他当过柴夫、挑夫,但头脑灵活,在经营上颇有远见。农闲时他常到嵩口街市做点小买卖。

    成年后,陈用坦带着攒下的积蓄跑遍与永泰交界的尤溪、德化、闽清的偏远山乡以及临近嵩口的盖洋、长庆、洑口等地,购置大量土地。这些土地租与他人耕作,每到收成时节,他便派人到各地收取田租。经过多年经营,陈用坦的田产规模不断扩大,为他带来丰厚收益,最多时一年的佃谷就达8000担。

    关于陈用坦财富由来,还有一个有趣的传说,或可说明他的性格与信念。说是陈用坦一次路过一口覆有盖子的破缸,他揭盖一看,是黄灿灿的半缸金子!他并没有欣喜若狂、急不可耐地将半缸金子搬回家,而是思忖这金子或许还会渐渐满上,不妨待满时再取。遂留下金子转身离去。过了很久,陈用坦再来检视这口破缸,发现金子果然满上了,他这才将之纳为己有,遂成富豪。其实,这口缸亦有许多乡邻和路人曾经见过,但他们在缸中看到的,皆是大粪。唯有陈用坦能慧眼识“金”,并耐心等待它的积聚。

    陈用坦在30 岁时就起建用坦厝,其时虽然富有,却并非他财富的最高峰。他的后半生,财富仍

    在源源地累积中。这也让用坦厝在长达27年的建造过程中,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建筑样式:主厅一组只建了三进,随着陈家越来越殷实,后来两侧盖起的厢房却都有四进的纵深。在富有之后,陈用坦仍旧过着勤劳俭朴的生活。他还常身着破棉袄,四处拾猪牛粪,施于田地。但他又绝不是一个守财奴——他并不吝于花钱行善。陈用坦经常捐钱修桥铺路、兴修水利。他还开办私塾,聘请名儒,训导

    子孙饱读经书、传承礼乐。在为他带来丰厚收益的田产中,他划出一片旱涝保收的良田,设立“书灯租”,以每年上百担的田租收入奖励及资助读书求学的后辈。

    咸丰二年,礼部请旨旌奖太岁贡生钦加八品衔陈上珍(陈用坦)“孝友”匾,褒奖陈用坦一生的乐善好施。

    精美的木雕。

    清朝时“我爱我家”这样说

    在这个个性特别的“富豪”主导之下,用坦厝成为了一座十分“耐看”的古宅。它不仅有建筑之美,更有人文之魅,还可以说是一座格言之宅。

    未进用坦厝,大门两侧门头上就可读到“希圣立言”的字句,历经两百多年,字迹色彩仍清晰鲜艳。厝中还保存有许多镌刻精致的石楹联。如“处世时宗司马,存心恒念东平”,上联讲的应该是宋朝名相司马光,司马光曾在家训中强调积德才是为子孙的长久之计。下联讲的应是东汉时期的藩王刘苍,他曾有“为善最乐”的人生格言。

    此外,用坦厝中还有诸如“立训和平两字,守身忠恕一言”等格言式楹联。这些楹联装饰有花卉瑞草、如意纹样,书法有篆、隶、楷、行,各擅其美,笔画婉转流畅,章法严谨又挥洒自如,集文学、书法、雕刻等艺术形式为一体,既显示了主人陈用坦对这些理念的重视与信仰,也体现了他不俗的文化品位以及他对自己和子孙后代的品行要求。

    最有意思的是东厢侧门的一副楹联,左右书有“下榻相邀名士酒,闭门时读古人书”,门额上的横批是“吾爱吾庐”,翻译成现代人的话语,“我爱我家”最是贴切。

    陈用坦一生并未真正经历科举,可能在晚年捐有功名,但毕生只是个从经营田产起家的乡间富豪,却孜孜以求地将“下榻相邀名士酒,闭门时读古人书”作为家的可爱之处,把自己追求的高尚品行与理想家庭的场景,用楹联镌刻在了门上,并以之训示子孙。拥有这些超越时空和身份局限、可与现代人平行的生活理念的陈用坦,可以说是一个真正的“ 生活家”了。福州晚报记者 赵莹 翁宇民/文 陈暖/摄

    十二扇金丝楠木雕屏风如今紧锁于木箱中(左图),人们只能从照片中一窥它的风采。